易其洋

　　贵州省委原常委、副省长王晓光，家中有一间房子，里面曾堆满茅台酒，有4000多瓶。我国监察法出台后，王晓光成为被查的首名中管干部。被查前，听到风声的王晓光惶惶不可终日，一屋子茅台酒成了“心头大患”。他先是将一批最贵的茅台年份酒倒进坛子里，仍觉得不放心，便又将这些酒倒进家中下水道。王晓光老婆的“四不”感慨，就是这时发出的。

　　十九届中央纪委四次全会召开之际，央视播出专题片《国家监察》，第一集《擘画蓝图》中，看到王晓光弯着腰，在卫生间里倒茅台年份酒，他老婆不由感慨：扔也扔不掉，喝也喝不了，送也送不完，倒也倒不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可以肯定，4000多瓶茅台酒放在家里，王晓光的老婆不可能不知道是老公贪腐所得。那句“四不”感慨，是“多么痛的领悟”，但不能不说太晚了。

　　贪官们一旦东窗事发，无不痛哭流涕，悔得肠子发青。可惜的是，世上也许啥都会有，唯一不可能有后悔药。也因此，一边是“四不”之类的感慨绵延不绝，一边是贪腐滥权之辈前“腐”后继。

　　这不由得让人想起，一代名相寇准留下的“六悔铭”：官行私曲，失时悔；富不俭用，贫时悔；艺不少学，过时悔；见事不学，用时悔；醉发狂言，醒时悔；安不将息，病时悔。短短四十二字，道尽人生六大悔事。

　　寇准是宋真宗时期最有作为的能臣之一，性格刚直，敢为直谏，善于治国理政。宋太宗赵光义赞誉他：“朕得寇准，犹文皇之得魏徵也。”寇准能干，但他有个坏毛病——贪图享乐。《宋史·寇准传》记载，“少年富贵，性豪侈，喜剧饮，每宴宾客，多阖扉脱骖。家未尝爇油灯，虽庖匽所在，必然炬烛。”

　　寇准娶了皇姨宋娥之后，日日酒宴，夜夜欢歌。有一天，他舅舅找上门来，指着鼻子骂他得意忘形，不顾百姓疾苦，骂得他无地自容，立即吩咐撤了宴席。司马光说他豪华奢靡，冠盖全国。虽因位高权大，无人敢管，但其子孙习其家风，后多穷困。

　　寇准的“六悔铭”，恐怕正是他经历人生的跌宕起伏之后，所产生的切身感悟。因为才高，这样的感悟自然深刻，但我以为，它与王晓光老婆的“四不”感慨甚至所有贪官的忏悔，本质上并无不同，无非是祸事当头时的“悔不当初”。

　　说实话，看着那么多贪官被查，一个个家庭被毁，并不会让人高兴，反而为他们痛心和惋惜。我一直认为，对于手握人事任免权和资源分配权的官员来说，比之于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是一种更高境界。不想腐，官员们都应追求，作为一种自我约束，不能说个个做不到，但往往不可靠，由“不想腐”而变得“想腐”，且终于“能腐”“敢腐”的实在不少。原因就在于，制度的笼子远没扎得严丝密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还未真正实现。

　　这次的中央纪委全会提出，要一以贯之全面从严治党，强化对权力运行的制约和监督。权力不受制约和监督，掌权者必然滑向腐化堕落。正风肃纪反腐，要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不断完善制约和监督权力的制度设计。要教育干部，让他们不想腐，但更要解决对“绝对权力”的制约和监督问题，让“一把手”们不敢腐、不能腐，没办法轻易变成说一不二、随心所欲、唯我独尊的“一霸手”。

　　贪官们大都明白或者说身陷囹圄后终会明白，一步步走上不归路，有自己贪欲膨胀的错，更有享受和放纵欲望往往无所约束、太过容易的错。和王晓光一同出现在专题片里的茅台集团原党委书记、董事长袁仁国悔罪时说：“要从制度上铲除腐败的土壤。”如果说王晓光老婆的“四不”感慨，说出了权力腐败的病症，那袁仁国的忏悔，倒也算是说出了预防权力腐败的着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