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镇飚

　　6月23日晚上，《红色经典：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交响音乐会》在宁波文化广场保利大剧院奏响，余隆指挥中国爱乐乐团倾情奉献。

　　开场的《红旗颂》，乐队迅速进入状态，特别是铜管，木管和低音组也表现抢眼，反而是第一小提琴组，兴奋度不足，大约十小节后才进入状态。余隆的指挥一贯大开大合，听众马上融入回忆红色年代的情境，全场热度飙升。

　　第二首曲子是第一交响序曲，第一交响序曲是关峡根据所作歌剧《悲怆的黎明》的音乐，于2003年12月重新编曲而成的。乐曲的主要旋律用在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的配乐中而广为传播，家喻户晓。这首曲目，由双簧管承担了部分的华彩，竖琴也表现不俗。当晚中国爱乐乐团，采用了17世纪欧洲交响乐团的布局，钢琴在左侧，竖琴在右侧，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分列指挥的两边。第一组小提琴后面是中提琴组，第二组小提琴后面是大提琴和低音大提琴组。不过遗憾的是，在第一交响序曲中，第一小提琴依然有“捏”在一起的感觉，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但各自性格鲜明，风格迥异。相反，第二小提琴表现沉稳，状态把握很准。

　　接下来是海霞组曲。王酩为电影《海霞》谱写的《海霞组曲》共分5个乐章：童年、解放、织网、丰收、胜利。电影《海霞》是导演谢铁骊1973年的作品，少年海霞的扮演者是今天的小品演员蔡明，王酩则是我少年时非常喜欢的作曲家，上海人，最喜欢他的《妹妹找哥泪花流》《绒花》和春晚必备曲目《难忘今宵》。当晚，余隆选了《海霞组曲》中最著名的《织网》和《丰收》，前者柔美抒情，后者是激越的舞曲，中国爱乐乐团的演出非常精彩。在织网中，第一小提琴完全进入状态，单簧管再次展示华彩，值得注意的是，第一音符由竖琴奏出，我才发现竖琴演奏员的容貌美丽惊人。《丰收》则演奏得非常过瘾，余隆展示了他作为当世顶尖指挥的雄浑与洒脱。

　　然后是《我的祖国》。第一音符还是由竖琴奏出，可见这位青年竖琴演员在乐队中的地位和重要性。在短暂的弦乐高音过渡后，主旋律首先由大提琴组演奏，别出心裁又感人至深，在高潮部分我最受震撼的是大号、次中音号和巴松的低音组合，大概是坐在第三排的缘故，感觉低音是弹跳着沿着地板扑面而来，然后弥漫到整个剧场，感觉心跳都被改变了。

　　我曾经在农展馆看过两次“中芭”的《红色娘子军》，第一次是李德伦指挥，第二次是李心草指挥。当晚余隆指挥中国爱乐的《红色娘子军》选曲，我觉得更加简练干脆，有摧枯拉朽之力，第一音符由双簧管奏出，我开始留心这位满头白发的首席双簧管，技艺极度高超，请允许我用极度。序曲的力度和速度都有了，但我不喜欢两次处理最强音的略显雷同，分别在前第十几个小节和最后几小节处理上，如果前面可以压一压，或者收一收，也许后面效果会更好。但卡拉扬在处理《卡门》序曲时，也是如此这般，始终全曲高压，大概这类“强力”指挥都偏爱力度优先。

　　在我最喜欢的《女战士和炊事班长的舞蹈》中，中国爱乐显示了他们的柔板功力，柔美而不失力度，这段柔板乐章是我父亲最爱拉的曲子，每次逢年过节，他拉这段小提琴一定要我先报幕“下一首曲目，女战士和炊事班长”。可惜最爱这首曲子的父亲躺在病床上，当年带着我在宁波四处买票看演出的父亲，如果知道今天宁波有如此频繁的高水平乐队的演出，作为曾经文宣队的音乐老师，一定会非常欣慰。在紧接着一小段《排山倒海，乘胜追击》之后，上半场演出在意犹未尽中结束了。

　　下半场是丁善德先生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创作的《长征交响曲》。首先是现场校音，首席第一小提琴起立，请双簧管演奏员吹奏A，乐队调音，然后首席小提琴才入座。这时现场突然有人聊天，首席还摘下眼镜张望了一下，好在没有影响演出。第一小提琴演奏出了真实水平，非常棒的丝绸般的音质，不知道中场休息发生了什么，整组水平提升了不是一丁半点，而且风格整齐。《长征交响乐》中，“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军歌旋律，观众们耳熟能详，入戏很快。第三乐章“飞夺泸定桥”难度极大，大起大落，节奏、速度都充满了变化。

　　余隆可能是当今指挥在起承转合四个字中，“转”字至少可以排世界前三的顶级指挥。中国爱乐乐团宛如一匹奔腾的骏马，而缰绳牢牢地握在指挥余隆手中，时而跳跃，时而冲刺，时而一马平川，时而翻山越岭，精彩至极。我虽然看不到指挥的正面，但我注意到在控制乐队最后面的打击乐组时，指挥三次运用清晰的手势，但有两次没有，我认为一定是用了眼神，打击乐手心领神会，节拍准确、力度拿捏到位，一定是余隆犀利的眼神成了他的第三指挥点。

　　第四乐章“翻雪山、过草地”是全曲中运用现代作曲手法最多的一个乐章，也是我最喜欢的乐章。弦乐的表现需要非常细腻的功力，第一中提琴女首席，演绎非常到位，整个中提琴组宛如日本NHK交响乐团的中提琴风格。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组配合默契，几个高难度的颤音表现得生动、透明，宛如在艰难困苦中薄如蝉翼的希望，让人心疼，又给人激励，完美呈现了长征中红军指战员的心境。低音提琴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我注意到低音提琴组是一老带众新，除了首席全部是非常年轻的乐手，而白发苍苍的首席低音大提琴，仅仅一个拨弦就彻底征服了我，我实在忍不住想，如果在爵士乐中，有这样功力的低音大提琴，该多棒啊。

　　第五乐章“胜利会师”，熟悉的陕北民歌最终成了疾风暴雨般的力量，那一刻指挥台上的余隆宛如雷神，棒点之处电闪雷鸣，风卷残云，似乎要掀翻文化广场保利大剧院的屋顶。

　　不知道为什么，当晚献花的女生显得有点着急。余隆接过两束鲜花后，分别给了首席第一小提琴和中提琴女首席。在观众的热烈掌声中，指挥带领乐队奉献了返场作品《在灿烂的阳光下》，我认为这是当晚最精彩的演出曲目，全体演员放下了偶像包袱，倾情奉献了一曲完全沉浸在纯粹的音乐中的表演。《长征交响乐》中几乎没有用到竖琴，安可曲中竖琴美女演奏员继续绽放光彩，长征交响乐中更多的双簧管演奏给了年轻的第二双簧管，但在安可曲中，我认为可能是当今世界最好的双簧管演奏家和他身旁的长笛演奏家一起，奉献了最美的木管组合。然后首席第一小提琴和首席第二小提琴分别演奏了华彩部分，各自的演奏风格酣畅淋漓，也是对他们的尊重，然后，给了低音大提琴组最长的单乐器组华彩，太令人激动的团队了，一老带众新的低音大提琴组弹性韧性和爆发力都有了。中国爱乐这种互相尊重、彼此信任的大牌气质，真是让我差点掉下泪来。

　　乐曲的尾声，进入了《不忘初心》的旋律，自然、生动。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余隆调皮地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与宁波观众告别。我一直相信音乐不会撒谎，这支老中青结合的中国最高水平的爱乐乐团，内部就涌动着爱与尊重。正因为如此，才能举重若轻地完成如此高难度的演出，也无愧于《红色经典》和庆祝建党百年的高雅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