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孝贤说“我的电影一般人看不懂”。果然,《聂隐娘》公映以来很多人的反应就是“看不懂”。对此,也有不少人“支招”:看《聂隐娘》得先做功课,看看候导以前的电影,补补中唐史,翻翻晚唐裴铏的小说集《传奇》,看看采访,了解候导年少时的侠客梦、侠客观等。
——这哪是看电影,分明是搞研究的节奏。不是说“做功课”不好,普通观众若真能做功课,最不济还能温习文言文,不过,没几个国家和地区的普通观众能把看电影当成学习的。“寓教于乐”都不易。“补课”使得普通观众更加敬而远之。
影片的一些“好口碑”也是把双刃剑。被《聂隐娘》感动的多是些风雅之士,更多地从诗意美学、人文哲理、甚至生命的自由度等视角和高度对电影进行解读,好是真好,可惜对很多普通观众而言,无异于说影片无趣;无趣也就不看了。
从《聂隐娘》上映后票房惨淡的情况看,文艺片,尤其是纯粹的文艺片,需要复位。无论为商业计,还是从情感的角度,试图把文艺片从小众拉向大众的努力,都可能招致错位,并带来逆反性、甚至报复性的后果。从《黄金时代》到《聂隐娘》无不如此。如果这些电影面对的是小众化的“同类”,至少没那么多骂名。所以文艺片在能做到“好看”之前,不宜大众化,而且国产电影的出路也不应是商业片的艺术化、艺术片的大众化,而是分众,是萝卜白菜各取所爱。
就《聂隐娘》而言,票房惨谈,归根到底还是影片自身出了问题。影片缺点太过明显,而优点埋得很深,甚至需要解读才能外显,这就很成问题。
侯导虽贵为戛纳最佳导演,但毕竟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周星驰,毫不夸张地说,星爷片场伤风打一喷嚏,也会有大批粉丝盛赞其“演技好”,而候导则不同,除了小众化的“同类”,能有多少普通观众绕过其缺点去接受其优点?更不会“一花一世界”,把优点放大成全部。
其实影片一开始就“拒绝”了“一般人”。对白少,而且是难懂的文言;节奏更是缓慢,二十秒以上的固定镜头比比皆是,节奏比好莱坞大片至少慢三倍。三十年前候导这种长镜头风格大众都未必接受,何况是现代观众。仅这两大障碍,就阻碍了多数普通观众迈进影片的“留白之境”。
当然《聂隐娘》绝非烂片,抛开那个浮在表面、很俗套的宫斗故事,有点到为止的爱情和下嫁故事,还有道家入世与王室之争、藩镇同大唐的恩怨、大唐对洋人的开放气度,甚至风土民情;深下去、展开了,就是一部中唐画卷。可惜电影没有展开,也不可能展开,只能留给观众自己解密、决定能否进入。
片中的聂隐娘也不是“一个人,没有同类”。她的同类是同样孤独的嘉诚公主,聂隐娘唯一动情的一次掩面痛哭,就是献给了嘉城。聂隐娘为什么不杀田季安?除了家国情,也是因为这个“王者”就是嘉诚公主用决绝和牺牲换来的结果,同样是聂隐娘牺牲了初恋换来的结果。
侯孝贤把《刺客聂隐娘》做成了“附加值”远大于居住价值的“学区房”,也许只有侯孝贤有能力、有胆识把一部古装电影、一部武侠片做成那样,可惜电影毕竟不是学区房,侯导也卖不动。
文/史兴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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