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立凡
美国当地时间16日,美联储宣布将联邦基金利率由0-0.25%上调至0.25%-0.50%。根据美联储的预期,2016年底利率可能达到1.375%,按每次25个基点的节奏计算,美联储明年可能加息四次。至2017年底,利率将达到2.375%,2018年底达到3.25%。美联储近10年来的首次加息,被形容为“世纪决议”。这是因为,美联储的利率政策直接决定着美元的强弱。基于历史原因,国际货币体系以美元为主构建,美元是主要的国际计价单位,也是国际贸易支付和外汇交易的主要货币。全球范围内,40%左右的一般交易为美元结算,国际大宗商品市场90%为美元交易。根据IMF数据,全球各国央行的外汇储备中美元比重达70%左右。借助美元渠道和美国全球第一大经济体的地位,美联储的决策,直接影响着美元资产的全球配置、大宗商品、非美货币对美元的汇率及股市和债市,间接影响着各国的货币政策,特别是实施紧盯美元机制的国家。
美联储加息的这种冲击力,在加息还处于预期阶段时,就在不少国家掀起了市场风波。加息通道的开启,对全球经济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哪些资产受影响最大,市场会做出什么反应,对中国经济新常态有什么影响等,就成为迫切需要解答的问题。而要解开谜底,历史上美联储加息引发的反应,提供了评估的常量,中国经济基本面的发展变化则是评估的变量。二者共同构成了梳理美联储加息对中国经济影响的基本依据。
从美联储近期加息历史看规律
对于美国加息可能产生的连锁反应,最终需要结合政治、安全等形势的变化,持续动态考察。
在美联储的加息历史上,与中国关联度较大的是1994年以来的三次加息。
1994年2月至1995年2月,基于对通胀的担心,美联储一年内将基准利率从3.25%上调至6%。美国通胀得以遏制,债券收益率大幅下降。美元的迅猛走强也暴露了许多亚洲国家本币估值过高的风险,国际资本大肆做空泰铢、韩元等亚洲货币,进而引发了亚洲金融危机。1999年6月至2000年5月,互联网热潮引发了经济过热现象,美联储一年内将利率从4.75%上调至6.5%,直接导致互联网泡沫破灭和纳斯达克指数崩溃,美国经济陷入衰退,此后的“9·11”事件进一步打击了美国经济。2004年6月至2006年7月,美联储预见到房地产泡沫可能引发巨大风险,在两年里17次以每次25个基点的节奏加息,即“格林斯潘节奏”,基准利率从1%上调至5.25%,但由于金融市场缺乏监管,房地产泡沫在2007年转化为次贷危机,并进一步扩大为金融危机,至今危机仍未解除。
梳理近三次美联储加息可以发现三个主要规律。其一,尽管在一定时期内遏制了美国的经济风险,但在全球范围内,美国加息引发的负效应大于正效应,而这种负效应通常延后3年出现,特别是1994年和2006年启动的加息。其二,相对而言,大幅快速加息产生的负效应在较短时间内就会显现,小幅、可预期的加息产生的负效应则在较长时间后才会显现。其三,加息与否不是导致经济出现逆转的唯一原因,加息周期内同时到来的安全挑战、金融监管放松等,会吞没加息的预期效果,并引发比加息前更深重的危机。
从这些历史规律看美国此次加息,根据美联储决议和给出的预期,显然是要采取格林斯潘式的小幅加息策略,使加息更加可预期,使市场有时间消化加息带来的变化。这有助于市场稳定,也符合目前美联储的“鸽派”色彩。而且,由于美联储屡次宣布就业率和通胀率为政策的“前瞻指引”,因此,只要看就业率是否能稳定到5%上下,通胀率能温和上升到2%左右,就可大致判断未来的加息节奏。但是,正如格林斯潘主导美联储期间没有防住次贷危机和金融危机一样,地缘政治变化、金融监管方式变化、经济基本面变化等,都可能影响加息效果和加息节奏。因此,到2018年美联储能否按预期节奏加息,目前无法判断。历史规律表明,对于美国加息可能产生的连锁反应,最终需要结合政治、安全等形势的变化,持续动态考察。而这些变化有的正在发生。
必须汲取新兴市场的经验教训
既要避免美元流出引发本币大幅贬值导致通胀,又要防止通缩,是当前主要的经济挑战。
自2013年以来的两年多里,仅仅是美元走强的预期,就导致许多经济体市场剧烈动荡,经济遭遇严峻考验。如2013年,印度和印尼出现的“双I”危机,以及今年以来在巴西、俄罗斯、阿根廷等国出现的市场动荡。
今年第三季度,巴西GDP再度萎缩1.7%,前三季度全部负增长,让巴西陷入经济衰退。巴西货币雷亚尔兑美元下跌31%,通胀率因此上升到12年来的最高点。普京则承认,俄罗斯虽然可能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但仍处于困难之中。卢布自2014年年初以来贬值50%,导致国内通胀率高企,经济持续低迷。俄罗斯央行行长承认,如果国际油价保持在每桶40美元的低水平,俄罗斯经济2016年有可能萎缩5%。阿根廷在16日宣布取消已延续4年的外汇管制措施后,比索兑美元的汇率短时间内暴跌30%,而通胀率已达30%,本币大幅贬值有可能进一步加剧通胀。新兴经济体出现的市场动荡和经济萎缩,已在局部出现了向政治动荡演变的趋势。巴西政府现在就面临弹劾,阿根廷、委内瑞拉等国政治也出现了右倾化现象。
从“双I”危机到新兴经济体的经济动荡,对我们不无警示。其一,以巴西为代表的经济体出现动荡,与美元走向有很大关联。过去的近10年,特别是美元实施零利率政策以来的7年,美元的借贷成本几乎为零。许多国家政府和企业大举借入美元以发展经济,新兴经济体因为发展速度快、机会多,美元借贷规模更大。而巴西等放开资本管制的国家,美元流入最多。美元的流入,在过去7年极大地帮助巴西等国发展了市场和经济,但随着美元的走强和回流,巴西经济迅速萎靡。其二,以俄罗斯为代表的经济体经济之所以萎靡,既与遭受西方经济制裁有关,也与本国经济结构单一有关。俄罗斯经济严重依赖能源出口,却并不掌握石油等能源的国际交易定价权,因此,国际油价等外部因素成为影响俄罗斯经济的重要因素。
中国作为新兴经济体的一员也遭到部分冲击。2014年到2015年8月,大约有1万亿美元从新兴市场流出,官方统计,中国作为引进外资的第一大国,流出了4000亿到5000亿美元,并导致外汇储备规模连月缩水。新兴经济体的遭遇,要求中国对于资本项目放开的方式和节奏实行更合理的设计。既要避免美元流出引发本币大幅贬值导致通胀,又要防止通缩,是当前主要的经济挑战。
微观层面如何配置资产
总体而言,重美元资产、理财资产和固定资产,有可能成为从国家到百姓的主要理财方向。
美元加息,直接影响从国家、企业到百姓的资产配置。
国家的资产配置主要通过国际贸易、外汇交易和货币政策的调整实现。中国是国际大宗商品的主要买家,中国购买的石油、铁矿石等大宗商品,往往会形成“中国溢价”,导致中国吃亏。美联储加息意味着美元走强的趋势已经确立,短期内,加息或许意味着大宗商品将见底并出现阶段性反弹机会,但中长期看,只要美元能保持加息节奏,大宗商品就会受到强有力抑制。这对于中国经济来说不是坏事。近期,中国已将以美元为锚改为以SDR的一篮子货币为锚,这有助于中国出口企业回避汇率风险,维持人民币的国际信用,防止人民币因对美元贬值而损失信用,影响人民币国际化进程。
美联储加息和部分美元资产流出,还增加了中国央行灵活实施货币政策的概率。美元流出导致外汇占款减少,直接导致基础货币投放规模缩减。保持经济稳增长,市场需要较为充分的流动性,外汇占款减少后,通过降息、特别是通过降准以增加市场流动性,就成为理所当然的选项。可以预期,在这一轮美联储加息周期内,结合供给侧改革,央行货币政策将更加强调中立性,以维护经济增长的正常政策环境。
对于百姓来说,在银行存款利率实际为负的情况下,股市成为主要的机会所在。历史上,在美元加息一至两年后,在下一轮危机到来前,中国股市会伴随自身改革进入一轮牛市周期,期限大约为一到两年。如果央行货币政策持续凸现中立性,股市就可能迎来一轮中期行情。但是,关键因素不在美元加息,而在国内股市的改革进程。与历史情形相仿的是,今年6月A股非理性大跌后,随着追责的深入和注册制等改革时间表的确定,A股确实又来到了一个改革新拐点。这让股市重现以往美联储加息后的走势成为可能。
黄金投资是百姓的第二个平台。历史来看,美元加息后,黄金价格总是在短期内承压,在中长期黄金会企稳——这也符合美联储加息后3年出现危机的规律。一旦危机重现,黄金就会成为避险品种。
与股市和黄金一样,房地产是百姓投资的主要平台。2006年美联储加息后美元走强,美国房地产业随之走强,进而带动银行加大投融资力度。中国随着人民币小幅走弱和房地产业重新受到政策重视,房地产业有可能在局部走出低迷态势,成为百姓较稳定的投资品种。这种情形已在深圳预演。
不过,历史尽管能提供规律,但不会完全复制。总体而言,重美元资产、理财资产和固定资产,有可能成为从国家到百姓的主要理财方向。
有定力就能应对美联储加息变数
面对可能出现的变数,保持定力,坚持各领域改革方向,破除利益障碍,是最好的应对。
从1994年以来美联储加息的历史看,在3年左右的时间里总会转化为新一轮危机。此次加息,尽管事前已有两年的充分铺垫,却仍在不少国家造成了动荡,中国也出现了美元流出的现象。这似乎表明,对其他经济体来说美元加息是弊大于利。确实,美元加息意味着资产配置的重新调整,一旦调整不当,就会引发危机。对此,应该有足够的警觉,但就中国而言,不仅要看到“危”,也要看到“机”。
首先,中国外汇流出的规模占比并不大。从11月份的数据看,中国的外汇储备下降872.2亿美元至3.44万亿美元,这个规模相当大,但中国拥有全球最大规模的外汇储备,外储流出占比远低于其他新兴市场。此外,中国进出口贸易的活力已在悄然增强。过去3个月,贸易顺差月均达到580亿美元,这有效缓解了资本外流的压力。
其次,中国的债务风险可控。美国此次加息,等于将信贷紧缩强加给新兴市场,新兴市场企业需要支付更多金额来偿债,企业违约数量将增多。高盛就指出,从负债率看,中国、韩国、土耳其、墨西哥等国尤其值得担忧。但是,相比其他经济体,中国的政府杠杆并不高,这意味着中国的债务风险或许在一些企业存在,但不会演化为总体风险。
第三,中国有对冲美元走强的手段。中国是最大的美债债权人,美元走强如果在力度、节奏上损害中国经济,中国可以部分抛售美债进行对冲。在全球经济体中,中国对冲美元走强的能力最强。
第四,中国已为美联储加息提前做了准备。加入SDR篮子,以及在IMF的份额改革中成为仅次于美国和日本的第三大股东,使人民币成为全球储备货币和各国央行储备资产,可以部分对冲美元单向回流的风险;存款准备金率仍处于高位,预留了对冲美元流出造成流动性不足的空间;中国政府债务为53%左右,远低于发达国家水平,实施积极财政政策大有可为。
实际上,过去的货币政策,本来就有部分是被动而为。美元等热钱大量流入中国,迫使人民币投放量被动增长。在热钱退出后,中国得到了一个修正货币环境的难得机会,这个“危”中之“机”,理应抓住。
当然,美联储加息后美元是否持续走强,美国经济是否乍暖还寒,现在还是未知数。面对可能出现的变数,保持定力,坚持各领域改革方向,破除利益障碍,挖掘改革红利,是最好的应对。在需求侧边际效应递减的情况下,要寻求从供给侧再突破。而如何落实改革,如何实现根本性突破,正在举行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将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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