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旭                    

　　传奇，在唐宋指小说，明清时代则是对戏曲文学的一种称呼。同为戏剧，传奇又不同于杂剧。余姚人吕天成《曲品》：“杂剧北音，传奇南调；杂剧折惟四，唱惟一人；传奇折数多，唱必匀派。”无论是音乐、戏剧结构、表演形式，两者都有一定差异，明清传奇盛行的时候，杂剧相对衰弱了。

　　吕天成的《曲品》是对传奇的一部评论集，自序中说仿钟嵘《诗品》、庾肩吾《书品》、谢赫《画品》，涉及戏剧作家122人，作品226种。他在《曲品》卷下中引用了孙月峰的一段话：“凡南戏，第一要事佳；第二要关目好；第三要搬出来好；第四要按宫调，协音律；第五要使人易晓；第六要词采；第七要善敷衍，淡处作得浓，闲处作得热闹；第八要各脚色分得匀妥；第九要脱套；第十要合世情，关风化。持此十要，以衡传奇，靡不当矣。”孙月峰是吕天成的舅祖，就是我们俗称的舅公。

　　我们常说戏要好看，如何好看，如何精彩，这传奇“十要”就是一个很好的标准。

　　第一要事佳，对故事的选题上要求故事好。戏材的选择至关重要，前些时候听一位老师说，现在的戏为什么不受百姓欢迎，因为许多戏的题材，并非真正戏材。李渔说“非奇不传”，事奇而真，合乎情理。没有戏剧核心可以提炼的故事，写文章、报告文学则都可以，上了舞台，则不好看。

　　第二要关目好。关目指戏曲情节的安排和构思。同样的故事，有各种版本的演绎，为什么同一个故事有人讲出来很精彩，有人讲来则索然无味，这就是关目没排好。

　　第三要搬出来好。许多戏剧本很好看，但在舞台上演出则不好看，所以要考虑舞台表演。

　　第四要按宫调，协音律。常说各剧种的区别就在于戏曲音乐，表演、服装则大同小异，唯独音乐让人一听便明白是什么剧种。宫调，音律，是古代填曲子必须掌握的。

　　第五要使人易晓。毕竟戏曲属通俗文学，李渔说，书是写给识字的人看的，戏则是写给不识字的人看的。所以要求通俗易懂。这一点，现在许多戏曲演出也做不到，没有准确定位戏曲的观众，时常听许多老年人走出剧场时说：“这搞得是什么？”白易居写诗要求“老妪能解”，许多新编戏曲故作高深，不光老妪不能解，读书人也不能解。

　　第六要词采，即强调文学性。关汉卿有关汉卿的风格，王实甫有王实甫的笔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词采风格，但要在通俗浅显中出词采，也是难事一桩。

　　第七要善敷衍，就是要把戏做足。比如京剧《锁麟囊》有“三让椅”，故事讲述女主人公薛湘灵诉说赠囊经过，本来十分简单，把前场的戏剧包袱解开就是。但程砚秋动了许多脑筋，采取一段一段述说，吊足观众胃口，因为有“三让椅”，也让舞台表演更具动感。

　　第八要各脚色分得匀妥。旧时传统生旦净末丑，各行当都有主要的剧目，因此戏曲剧目也十分丰富，同一本戏也一样，各脚色匀妥，则大家都有戏。像越剧《五女拜寿》就是一则群戏，久演不衰，几乎每个越剧团都搬演。现在越剧，为了突出小生花旦，很少给小花脸安排脚色，以致行当萎缩。以前常说的行当“四柱头”，小生、花旦、老生、小丑。因为丑行的缺失，导致无法搬演许多喜闻乐见的喜剧。“花脸不上台，戏文做不来”，没有小花脸的插科打诨，也让舞台艺术失色不少。

　　第九要脱套，脱套就是要脱俗套。其实俗套有一定的规范性，套路的存在有一定道理。比如以前经常说越剧演的戏多数是“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如果英雄救美是俗套，那换成美人救英雄就可以，比如白蛇昆仑盗草救许仙。如果驸马是男的没戏可言，那么《女驸马》就有意思了。这种简单的翻一翻并不是很难，但要翻到脑洞大开，确定有一些难度。

　　第十要合世情，关风化。戏曲除了娱乐功能外，还有教化功能，旧时代受教育程度普遍低下，而年复一年的乡村社戏，也是最好的社会教育。舞台上好人经历磨难，总会出人头地。坏人都是恶人恶报，忠良总有贵人相救，乱臣贼子基本砍头结束。《琵琶记》的题词中说“不关风化体，纵好也枉然”，历来都十分强调教化作用。不过传奇十要，放在最后一条，意思也可以明白，不能只是“宣教”，艺术品有宣教作用，但并不是广告宣传品，不然效果也会适得其反。

　　现在传统戏曲的困境非常多，对比传奇“十要”，多数的病征可以找到答案。